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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元杂剧《潇湘夜雨》是一部充满悲剧性的艺术作品 。其悲剧性主要由三个方面构成:一是塑造了翠鸾 和赵女两个命运悲惨的女性形象;二是作者创作时巧妙呈现悲剧意蕴,将理想的寂灭 、凄婉的意境和悲喜交 织的情节统一于剧作中;三是观念的更替,现代读者有着和以往不同的审美,以共鸣为桥梁,团 圆式结局的劝 慰作用已失效,期待视野的失望激发深层次思考,使得整部作品浓重的悲剧性得以生成。
【关键词】元杂剧,潇湘夜雨,悲剧性,艺术接受
杨显之的 《临江驿潇湘夜雨》(以下简称《潇湘夜雨》) 是 元杂剧中 仅 有的 一 部以 文人 负心为 题材的 旦 本 戏,讲 述了秀才崔甸士中举得 官后抛弃妻子翠鸾, 另娶试官的 女儿赵女,张翠鸾被崔甸士诬陷获罪,途径临江驿时,偶 遇自己身居高位 的 亲生父亲张天觉,得 以解救,翠鸾惩罚 赵女,与崔通重归于好 。
亚里士多德对 悲剧的定义提到怜悯与恐惧, 黑格尔 等 西方学者 的 悲剧研究 多涉及悲剧的情节 、结构 、主人 公,以及悲剧引起的效果 等论题,然而衡量悲剧的 唯一标 准并非崇高人 物与毁灭式结局,《潇湘夜雨》 能让读者感 受到 其 中 蕴含的“悲剧性 ”,不 该因其 大团圆 结 局 便 被 排 除在“悲剧”之外,这 显 然是 不 合 理的 。但悲剧性 从 何 而 来? 笔者从作 品 中 的形 象塑造 、剧作 家的 巧思 、观念更替 下读者 的 审美这 三个 维度进 行 分 析,探 讨《潇湘夜雨》的 悲剧性是如何生成的 。
一、形象的塑造:命运悲惨的女性
中国自夏商起已经产生父系家长制度。西汉初期,提倡 、宣传和扩散贞节观念,董仲舒提出了“三纲”说,意 思是 臣 一 定要 服从君 、子 一 定要 服从父 、妻 一 定要 服从夫,这 是 天命所决定的,是不可改变的法则 。 由此,西汉还规定“七 弃”和“三不 出”的婚姻准则,女性 在 这 种 制度下异化 为 物 品,从出生到死亡均被男权束缚 、压迫 。男性是 家庭的 主 宰,女性在家庭中成为男性的附庸 。合乎规范的女性逆来 顺受 、无力反抗,而 突破传统又被定义为 泼辣蛮横 的“搽 旦”,惨遭毁灭 。
《潇湘夜雨》作为一部文人负心题材的旦本戏,其中塑 造 了两个 可悲的 女性形 象,分别是翠鸾和赵女,她们的命 运有着截然不 同 的设定,发生了戏剧性 翻转,但本质 上都 是封建父家长制和夫权制婚姻制度下可怜的牺牲品 。
( 一 )翠鸾的悲剧:“夫乃妇之天也”
翠鸾本是官家小姐,性格乖巧懂事 、逆来顺受,她身边 的男性们将翠鸾一步一步推入更惨的境遇中 。结尾的“大 团圆”结局也是她不由自主 、万般无奈下的选择 。
第一个将翠鸾推入悲剧旋涡的人是张天觉,他是翠鸾 的父亲,性格固执己见 、唯我为尊 。渡淮河时,张天觉坚持开船,遇到风浪,翠鸾险些丧命,淮河边打渔的崔文远心软救下 翠鸾,翠鸾不在父亲身边,无 法 保 障自身安全,只 好 答应给崔文远做个女儿 。当张天觉在临江驿解救翠鸾时, 翠鸾已命悬一 线,他将翠鸾的遭遇看作是“磨折”,全然忽 视悲剧的起因本是他的一意孤行 。
在河边打 渔的崔文远对翠鸾的悲剧命运有着重要影响 。他因 善良救下翠鸾,但为了拴住侄子崔甸士,也为了 死后光彩,便草率决定翠鸾的婚姻大事 。翠鸾不愿意答应 这门亲事,在崔文远不停劝说 下,翠鸾只得无 奈答应,一 桩姻缘被潦草说 定,导 致 翠鸾惨遭污蔑迫害 、颠沛流离 。 第四折,翠鸾刚被营救,崔文远又以恩人身份要求翠鸾饶 了崔甸士,还提 出休了赵女,让翠鸾与崔甸士重做夫妻 。 看似撮合二人,实则从未考虑过翠鸾,借翠鸾婚姻满足个 人私心 。
崔甸士的另娶 、无情是导致翠鸾陷入可悲境遇的直 接原因,他为了前程谎称自己并未娶妻,迎娶试官赵钱之 女,以获得上任机会 。翠鸾 一 路奔波,崔甸士却让人将翠 鸾痛打 、雕刺后押往沙门岛,并谋划害死翠鸾 。崔甸士对 赵女说,翠鸾必死无 疑,轻而易 举地掌控着翠鸾的结 局, 甚至担忧翠鸾没死成 。直到翠鸾带人前来复仇,崔甸士振 振有词, 早知道翠鸾是廉访使大人的小姐, 就该认作夫 人 。翠鸾的人生竟由这种无耻的人所掌控,令人悲叹 。
押送翠鸾的解子将翠鸾推向更凄惨的处境之中 。翠 鸾被押到临江驿附近时,凄风冷雨,由 于淋雨赶路,翠 鸾 棒疮发作 。解子询问翠鸾犯罪的缘由,翠鸾说 清原委,解 子却冷漠地表示翠鸾若能 死在大雨里他们还省 些 力 气 。 明知翠鸾有冤,解子仍选择袖手旁观,继续完成着要置翠 鸾于死地的任务 。
翠鸾是古代最广大传统女性的典型代表, 遭遇不幸 仍坚韧顽强 。面对崔甸士的污蔑与迫害,翠鸾非常愤怒,但她仍然坚信公道自在人心,还要与崔甸士分个是非对错 。
但翠鸾的愤怒如同以卵击石 。崔甸士是一名官员,一 言便 判定了翠鸾的死活,使她成为罪犯 。翠鸾由官家小姐沦为 囚犯,押往沙门岛的路上愈发绝望,但却从不放弃对正 义 的追求 。她命悬一 线,与死亡仅有半步之遥,女与父的灵 犀相通使她获救,一跃成为高官之女 。
当她再一次直面崔甸士时,崔甸士因惧怕张天觉的权 势,殷勤地讨好翠鸾 。从“下 等人”到“上等人”,从罪犯到 夫人,翠鸾的命运始 终由 她的这片“天”所 掌握 。结 尾处, 她也只能无奈地接受“团圆”结 局,对她而言,这已是最好 的方案 。只是无论“团圆”与否,翠鸾这一人物身上的悲剧 性始终萦绕,且无法消解 。
(二)赵女的悲剧:无名的“泼贱儿”
《潇湘夜雨》全剧用“搽旦”来指试官赵钱的女儿 。而元 杂剧中“搽旦”指的是什么呢? 黄克保先生在著作《戏曲表 演研究》中指出:“搽旦,或扮悍妇 、或扮虔婆 、或扮刁泼尖 刻 、品行不良的妇女。 ”
赵女地位高贵 、独立泼辣 、坚强善良,对翠鸾也曾动恻 隐之心,要留翠鸾做个使用丫鬟 。即使赵女有个处处疼爱 她的试官父亲,却依然是那个时代利益交换的牺牲品,状 元女婿崔甸士没有半分真心,只是看中她的利用价值 。
刚出场,赵女便问她的试官父亲招了几个女婿 。似乎 要塑造一个不知羞耻的女性形象,把人物身上掩盖的“不 合理 、可笑 、可鄙,甚 至 于可恶”的喜剧性遮羞布撕碎给观 众, 将女性置于一个以男性观念为核心的伦理体系中进 行评价 。在崔甸士的家庭关 系中,赵女才是实际主宰者, 她对男性的家庭权力及地位进行挑战, 还能一 针见 血地 指出崔甸士话语中关 于伯父的漏洞 。 当翠鸾与崔甸士对 峙时,赵女只大骂崔甸士,以漫画夸张 式 的语言描写刻画 了强悍大胆 、不知羞耻的赵女形象 。此外,还借其他女性的谩骂来孤立和 审判赵女,如:翠鸾骂赵女是“泼 贱 儿 ”,并将崔甸士失去掌管家庭权力的现状讽刺为“纵容泼妇”。
当翠鸾捉拿负心的 崔甸士, 赵女表示 自己也是 官宦 人 家小姐,怎能扯扯拽拽? 崔甸士要 与翠鸾重做夫妻,翠 鸾要惩罚赵女时,赵女指 出这都是 崔甸士的错误,怎能怪 在她的头上? 赵女并非翠鸾人生悲剧的加害者,真正的加 害 者 崔 甸 士 却 毫 发 未 损, 翠 鸾 的 怒 火 反 倒 由 赵 女 承 受—— 赵女被贬为丫鬟,成为遭受羞辱和嘲讽的对象 。赵 女形 象中 的 独立 、清醒与 善良被忽视,塑造 出的是 一个 可 笑而又可鄙的角色 。
结尾处,翠鸾借着父亲张天觉的权势,以“上等人 ”的 姿态对赵女进行审判,赵女也沦为了“底层人”丫鬟 。因为 她的 试官父亲权势不 如翠鸾父亲廉访使 大人 张 天 觉,她 的 丈夫崔甸士也如墙头 草般地转而讨好翠鸾 。翠鸾和赵 女的竞争看似是 女性 间的 矛盾与竞争, 其结果仍要凭父 权和夫权的竞争而定 。试官与崔甸士出于利益的合谋,最 终却用赵女的幸福为此买单,体现了悲剧性 。
二、作者的巧思:悲剧意蕴的呈现
《潇湘夜雨》作 者 为 杨显 之,元代初期著名杂剧作 家, 大都人,生卒年不详,是关汉卿的莫逆之交 。贾仲明的挽 词称杨显 之为“杨补丁”,与翰林学士王元鼎 、著名艺人顺 时秀有交情 。朱权《太和正音谱》说:“杨显之词,如瑶台夜 月。”此外,并没有太多相关文献记载 。元代的社会环境和 意识形 态剧烈变化, 导致元代文人 书生们内 心世界波澜 起伏 。从公元 1234 年起,到 元仁宗皇庆二年(公元 1313 年)止,元代只举行 过 一 次科举考试,其 间废而 不 举行 的 时间长达 78 年 。文人 悲惨境遇极为普遍,他们的郁闷和 忧伤凝结于心 、如鲠在喉 。杨显之深切感知到人生的悲苦与无奈,将其倾泻于杂剧创作中,呈现出浓郁的悲剧意蕴 。
( 一 )理想寂灭的心理投射
科举取士是历代政府收纳人才的途径,也是知识分子 获取功名的 阶梯, 蒙古族灭金后废而 不举行科考的 时间 有 78 年,除此之外,元代以 法定的 世袭 、承荫—— 血缘关 系来巩固统治,文人彻底失去进身之阶 。
《潇湘夜雨》第一折,杨显之着意烘托崔甸士的才华横 溢 、儒学深厚 、风流 倜傥,尤其 崔甸士对 于高中 状 元 胸 有 成 竹,其 实是 杨显 之自身的 理想投射 。倘若能开科举,他 心 目 中的自己本应如此 。
第二折的 复试场面,杨显 之流露出尖锐的讽刺,崔甸 士胸无点墨,与上文的形象反差极大 。试官作为评判才子 成 绩的 标准,理应公平公正,但他 直言只要 金银满 秤 盘 。 试官与 崔甸士的对 白更是笑料百出,试官不像试官,状元 自然也不像状元, 崔甸士那毫无水平的联诗竟得 到 了试 官的 大力赞扬,这 场复试实 际上是 一段插科打诨的 表 演 。 因此,当试官问崔甸士是 否婚配 之时,就注定了崔甸士必 然选择乘龙快婿之捷径 。
在崔甸士这个靠裙带关系往上攀爬的无耻负心汉形 象上,寄寓了杨显 之强烈的谴责与愤怒,讽刺的是 不公平 的科举考试,更深层的则是 因取消科举 、政治理想破灭而 产生的无奈与 自嘲 。政治使命感是 缠绕着中 国古代知识 分 子的 一 种永恒的 心理情结, 这 种使命感来自孔孟推崇 的政治信仰和人 生信念,杨显 之难以超脱和忘却,他 内 心 的 煎熬 、他 政治理想寂灭的无奈与 悲苦隐射到 崔甸士的 人生际遇中,构成了全剧悲剧性的一部分 。
(二)凄婉动人的意境营造
元杂剧长于抒情,其 曲词被誉为“剧诗”,《潇湘夜雨》 的 曲词文采斐然又质朴平实 。袁行 霈在 《中 国诗歌 艺术 研究》中 指 出意 象是 融入主观情意 的 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 现 出来的 主观情意 。剧作 借 助 凄 风 苦 雨 、秋夜萧瑟的意象, 书写了主人公翠鸾与张天觉凄冷孤苦的 心境 。
剧作者极力摹写静夜雨声,借助“雨”这一凄冷意象, 烘托出难眠的惆怅, 将临江驿写得如同抒情诗一样 生动 绵延 。翠鸾与父亲张天觉相遇之时,张天觉感慨着凄风冷 雨,而翠鸾眼中的这场“雨”却是无穷无尽的悲苦 。夜幕沉 沉,“雨”的听觉形象愈发清晰,淅沥的雨声直入这群未眠 人的心里,营造了一种凄清 、悲凉的氤氲氛围 。
唱词化用古典诗词, 细腻描写出这连绵不断的雨似 乎给苦命人以无穷无尽之愁 。愁云苦雨,外化了含冤受屈 的翠鸾内心的痛苦,她的泪水甚至比那秋夜雨还多 。翠鸾 眼睁睁望着雨淋在大地上, 勾勒了一 副潇湘夜雨的哀婉 图景,乌云 、细雨 、秋风,似乎将茫茫天地装点成凄苦的水 墨画卷 。翠鸾悲从中来,和着雨声大哭,张 天觉惊醒哀叹 深秋景物萧条,听着这秋夜雨声,一 滴雨声一点哀愁,连 绵不断的雨声,淅淅沥沥地洒在心头,以夸张 的手法烘托 出愁之绵长 。在这潇湘夜雨的笼罩下,人的悲苦与惆怅一 览无余 。
剧作者在构 思的过程中,将主体的审美情感 、审美认 识与把握的客观物象相融合, 并以一定的艺术表达方 式 和语言为媒介形成的存在于主体观念中的内心视像视为 审美意象 。剧作者采用了“雨”这一在古典诗歌中常见 的 审美意象,烘托了潇湘夜雨这一场景的悲剧氛围,营造了 凄婉动人的悲剧意境,达到了情感上的高潮,而剧作者要 传达给观众的正是这种不绝如缕的愁苦和悲凉 。
(三)悲喜交织的情节设置
封建社会 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文化对中国人的世 界观 、人生观与价值观有着巨大影响。“哀而不伤”的文学 主张让创作偏向于“温柔敦厚”的风格 。王季思在《悲喜相乘—— 中国古典悲喜剧的艺术特征和 审美意蕴》 一 文中指出, 中国古代戏剧的故事情节悲欢离合既包含了喜剧 因 素,又包含了悲剧因 素,达成悲喜相加的艺术效果 。杂 剧《潇湘夜雨》的喜剧性插科打诨场面中有着笑中带泪的 艺术效果 。喜剧引人发笑,但不应是廉价的笑料,应该是 含有深层意蕴的笑,《潇湘夜雨》中悲喜交织的情节设置, 其中的喜剧效果加剧了悲剧性情感呈现 。
第四折,张 天觉从梦里惊醒伤怀,接着是热闹的插科 打诨 。张天觉责备兴儿打 扰他睡觉,要打 兴儿 。兴儿说 早 就 吩 咐 过 那 驿 丞 了,要 打 就 打 驿 丞 去,并 伴 有 去 打 驿 丞 的动作 。驿丞则让大家去睡觉,将过错归 结 于 门 外 的 解 子,并设置有驿丞打 解子的动作 。而解子 将 过 错 都 归 结 于死囚翠鸾 。从身居高位的张 天觉 到死囚翠鸾,兴儿 、驿 丞 、解 子 一 个“打 ”一 个,可 以 想 象 出 该 是 多 么 搞 笑 的 场 景 。 随即是翠鸾被骂后的凄惨自诉,陷入 绝 望 的 翠 鸾 嚎 啕痛哭 。遭遇不公之事,翠鸾却连哭泣都不行 。这番喜剧 效 果 的 设 置,既 冲 淡 了 前 面 张 天 觉 的 伤 感,又 推 动 了 情 节 发 展 至 翠 鸾 之 饱 受 欺 凌 的 悲 剧 情 景 。一 悲 一 喜 再 一 悲,悲剧性在调笑中得到强化 。张 天觉 思 念 一 阵 失 散 的 女儿翠鸾后,张 天觉 再打 兴儿,兴儿出来又打 驿丞,驿 丞 又骂解子和 翠鸾 。一 阵热闹后,最终受到 责 骂 的 还 是 翠 鸾 。不久,张 天觉 见 天色亮了,要查看是什么人闹 一 夜, 这才由 悲转喜,张 天觉 与翠鸾终于相见 。在层层叠加 、悲 喜交织的氛围中,翠鸾哭着将 自己与父亲 分 别 后 的 事 件 桩桩件件说 出来 。原先 的喜剧氛围被更浓厚的悲剧氛围 萦绕 。
一个接一个的连环“打”,实质上体现了一种严格的封 建等级制度,而翠鸾起先 居于最底层,所 以翠鸾承担了层 层叠加的怒火与打骂 。直到与张天觉父女相认,翠鸾才从 任打 任骂的下 等人一变而成惹不起 的上等人 。喜剧性场景的内核是“可笑 、可鄙,甚至于可恶”,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更富有悲剧精神的讽刺 。
三、观念的更替:现代读者的审美
20 世纪 60 年代,接受美学作 为艺术研究领域的 一 种 全新的方法论,迅速引起巨大反响 。代表人 物姚斯指 出, 应当从作 家 、作 品 和读者“三位 一 体”的 全方位 角度研 究 文学史 。接受美学的 苏联学派中 的 梅拉赫则首次提出了 “艺术接受”的 概念,认为 艺术接受是 整 个 艺术创 作 过 程 的 有机组成 部分,而 对“悲剧性 ”如何生成 的 探 讨正是 顺 应了从重视客体到 重视主体的更为 广阔的研究 领域 。时 代发展,观念更替,现代读者 与 过 去读者 在 审美方面的差 异是《潇湘夜雨》悲剧性情感生成的重要构成部分 。
悲剧性情感体验产生的 心理根源是 在具体语境中 主 体对对 象的 相对 价值失落或消解的 心理反应 。正如雅斯 贝尔斯所说,这是普遍的,而 不是 特殊的 。 由于悲剧性是 人类的 一 种情感认知范式, 所以保证了悲剧作 品 在 不 同 时代得 到人们的 不 断阅读和理解, 保证了拥有不 同 文化 背景的人们有着大致相 同 或近似的 反应, 能够感 知到作 品中的悲剧性情感 。
值得一提的是,杂剧《潇湘夜雨》中的悲剧不是虚构性 和历时性 的,人们能敏锐感 知到 悲剧性,不仅 因为 这是 艺 术作品,更因为类似事件在现实世界中同样发生 。从艺术 欣赏的 角度而 言, 读者期待看到 主人公反抗的 勇气和决 心 。时空流 转,观念更迭,现代读者 能从中挖掘出更深沉 的 、永恒的悲剧性情感 。
( 一 )产生共鸣:悲剧性感知的桥梁
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在社会层面体现 了对 自由 、平等 、 公正 、法治的追求,并融入国 民教育全过 程 。读者 接受了先 进 文 化 的 洗 礼 与 教 育,同 情《 潇 湘 夜 雨 》中 的 翠 鸾 和赵女,她们的故事能够令现代读者产生共鸣 。
现代读者所处的社会环境已然发生变化,女性能够为 自己发声, 现代读者 能够充分 理解翠鸾与 赵女所处的 艰 难处境,引发强烈的共鸣与思考 。翠鸾和赵女不会把自我 当作 一个 独立的社会文化 角色来认知世界, 而是 以 男性 的 观点作 为 自己的 观点, 她们遵循着男权社会给其 制定 的道德准则和行 为 规范,以此作 为 理想的奋斗目标,这 导 致翠鸾和赵女身不 由己的 悲剧命运 。另外,剧作 者 在《潇 湘夜雨》中对科举制和亲缘关系进行讽刺,隐含着剧作 者 政治理想破灭的 痛苦, 亦引起同样需经历各种 考试的 现 代读者共鸣,这些都能够清晰地被现代读者感知到 。现代 读者 以 更进 步的 观念来审视《潇湘夜雨》,在 阅 读 过 程 中 以共鸣为桥梁,自然生成了悲剧性的情感体验 。
(二)审美创造:团圆式结局的失效
现代读者之所以能够感知到其中的悲剧性,与积极主 动的进行审美创造有紧密关系 。读者原先的各种经验 、素 养 、审美趣味等 综合 形 成 了对《潇湘夜雨》的 欣赏 水 平 和 要 求,现 代读者 对《潇湘夜雨》团圆式结局的 质 疑与 失 望 也是构成悲剧性体验的一环 。
女性 作 家弗吉尼亚·伍 尔 芙 是 女 性 主 义 批 评 的 启 蒙 者,她注意到,在主流话语中缺乏妇女的声音,大部分文学 作 品 中 的 女性 其 实 都只是 说着男性 作 家要 她 们 说 的 话, 做着男性作 家要 她们做的 事 。杨显 之的《潇湘夜雨》正是 以男性视野建构了理想女性—— 翠鸾的 悲剧命运, 即使 是 大团圆结局,也只更显其 悲 。结尾处崔甸士高举酒杯, 春风得 意 地举杯,表示天下喜事莫过 于父子完聚 、夫妻团 圆,多么可喜可贺的场景 。而翠鸾因处于封建社会受尽委 屈,无力反抗,被迫接受 。翠鸾的 生活历程 完全是 由男性 作 家来安排的,翠鸾的 悲剧人 生由封建父家长 、夫权所缔造,翠鸾的团圆结局也是男性作家给她选择的结局 。
传统受众愿意接受这样 的团圆结 局, 因 为这是翠鸾 在那个封建时代唯一的 、最好的出路 。但在今天看来,这 大团圆的结 局虽符合当时受众的审美心理习惯, 但再也 无 法 给现代人们精神上的安慰, 对现代读者的审美再创 造而言,团圆式结 局已然失效,表面上的“团圆”无 法 消解 永远萦绕在翠鸾内心的痛与恨 。
(三)期待视野:失望激发深层思考
作为一出旦本戏, 现代读者期 待看到的是女性实现 个人独立的价值,但剧作却最终归于封建男权的胜利 、女 性意识的湮灭。《潇湘夜雨》展示了人类主体力量的 自我 肯定与 自我实现的失败, 甚 至 没有出现激烈反抗的 自 由 意志,只有默默隐忍,《潇湘夜雨》中并没有满足现代读者 对这种悲剧性的期 待视野,在失望中引发更深层思考,从 而导向了更持久的悲剧性体验 。
悲剧性 的 意 识 是 人 们 力 图 改 变 命 运 的 意 志 冲 动,以 及 对 美 好 善 良 赞 美 的 强 烈 愿 望 。人 们 既 要 对 苦 难 的 人 生 和 悲 惨 的 现 实 有 感 触 、有 思 考;又 要 有 反 抗 命 运 的 勇 气 和 行 动;并 热 情 歌 颂“人 ”在 抗 争 中 被 毁 灭 的 悲 壮,从 而 获 得 审 美 快 感 。起 初,试 官 的 女 儿 对 自 身 有 着 无 比 的 自 信,她 不 以 崔 甸 士 为 中 心,从 未 怪 罪 翠 鸾,而 是 责 骂 过错方 崔甸士,她清醒地指出崔甸士才是翠鸾 悲 剧 命 运 的加害者,赵女的所 作所 言是在那个封建社会 中冒 出 的 一 簇 女 性 意 识 火 苗,但 结 尾 处 赵 女 沦 为 丫 鬟,与 翠 鸾 争 风 吃 醋 抢 男 人,丧 失 了 对 崔 甸 士 的 掌 控,转 变 为 以 崔 甸 士 为 中 心 的 女 性 竞 争, 宣 告 了 赵 女 自我 意 识 和 女 性 意 识 的 泯 灭 。她的毁灭是平淡自然的,在这种“毫 不 意 外 ”的 转 变 中,现代读者猝不及防地意识到,封建社会 中,女 性 的 一切反抗都是无效的 。赵女迅速接受了任人摆布的现实,并积极认同和 践行着不合理的结果, 这更是一种意味深长 的悲哀 。
四、结语
《潇湘夜雨》是一部悲剧性作品,塑造了翠鸾和赵女这 两位可悲的女性艺术形象 。剧作者杨显之将自身悲惨遭 遇投射到剧本的精心创作之中,饱含理想寂灭之苦,营造 凄婉动人的悲剧意境, 并且设置了悲喜交织的情节 。此 外,现代读者在接受社会先进文化的洗礼后,察觉 到封建 时代的局限性,对剧作中的悲惨遭遇产生了真切共 鸣,读 者积 极 的审美创造使得团圆式 结 局无 法 满足 审 美 需 要, 而期 待视野的失望激发更为深层的思考,并赋予更丰富 、 持 久的悲剧性情感体验,以上正 是《潇湘夜雨》悲 剧 性生 成的原因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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