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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筱, 女, 汉, 1981年生, 安徽马鞍山人,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中国画艺术研究方向博士研究生, 江苏省国画院理论研究所副研究馆员, 江苏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胡宁娜的父亲胡今叶是大名鼎鼎的部队画家, 母亲从事舞台美术设计, 油画、国画和中国戏曲, 是胡宁娜幼年时对于艺术的第一印象。15岁那年, 胡宁娜即被宁海中学选拔出来进入南京市鼓楼区美术创作小组, 黄惇老师为她打下扎实的传统美术基础, 指引她正式走向美术创作的道路, 应了张爱玲“成名要趁早”的话, 当年她的宣传画作品就被发表在《江苏画刊》彩版上。
1978年, 当年只有20岁的胡宁娜本想报考南京艺术学院学油画专业, 但因在陪朋友考江苏省国画院时, 自己也想“试试看”, 不料竟被录取, 从此走上中国画创作之路, 成长为一位中国画家。在江苏省国画院学员班的学习期间, 她有幸聆听了钱松喦、亚明、宋文治、魏紫熙、武中奇、黄养辉等一代大师的教诲、接受他们的指点, 又由赵绪成先生、盖茂森先生带队前往敦煌写生临摹近两个月, 打下了坚实的传统造型基础。
事实上, 当仔细研究胡宁娜之后的创作, 我们不难看出, 敦煌的魅力始终贯穿在胡宁娜的创作始终, 这一段珍贵的学习经验, 让她受用一生。1979年, 当年负责主持学员班学习课程的亚明先生安排全体学员赴敦煌莫高窟临摹壁画近两个月, 吃住在莫高窟研究所招待所的宿舍, 白天进窟现场临摹, 傍晚出窟回宿舍, 两点一线, 纯净简单。当年莫高窟是格外清净的圣地, 随着岁月和笔墨的变迁, 胡宁娜也时常感慨当年临摹壁画的莫高窟的神圣肃穆、安宁悠静的状态, 如今莫高窟已然变成了热闹的旅游景点, 更加反衬出那时学员班学生的幸运。敦煌壁画里那一根根坚实的中锋线条、浓重的华贵色彩, 到现在还是会不自觉的勾引起她强烈的“敦煌情结”, 那般力量恰似沉静的山岩下的火山熔岩势不可挡, 不时地汹涌翻腾而上。
敦煌情结首先影响的是她的观音系列题材, 在沉静地画了多年观音系列题材之后, 她愈发回归到敦煌壁画的底色, 所有的与观音菩萨相关的素材、细节、色彩、衣纹、配饰、整个画面的气场, 唯有面对着敦煌壁画才能彻底贯通, 如同被叩进了装有无尽宝藏的魔盒,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这个魔盒里她愈找愈深、愈细, 直到义无反顾地沉浸进去, 它像个迷宫般神秘却又严谨富有规则, 先是研习古今观音造型的塑造, 进而挖掘自己创作的可能性与新的出发点, 胡宁娜的观音题材是一种从美学角度对描绘形式的衍发, 对深厚和渊博的佛意诚怀恭敬之心, 勾勒自己内心信仰与向往的一种神圣的美感。在她的《尊圣圆光如意观音》中, 我们看到一种恢弘华丽却又严谨敬畏的质感, 既有上圣天日之表的高贵, 又有善功方便之德, 色彩是降低了色度的, 构图却是盈满的, 这是她一向的审美习惯;而在她的白描《千手千眼观音菩萨之敦煌莫高窟造像》中, 我们又读出了线描的力量, 正如明人周履靖在《天形道貌·论画人物》中写到的:“画人物衣纹, 用笔全类于书, 在乎柔中生刚, 画近若远, 思存远至。”胡宁娜的笔力在女性画家中算得上是较为刚健的, 她热爱中锋用笔, 喜欢坚实的线条稳重的与纸张摩擦的感觉, 就算是画工笔, 也是用生宣, 可见她对于毛笔蓄墨与墨落纸上的掌控能力上佳。《千手千眼观音菩萨之敦煌莫高窟造像》的线条复杂程度在当时展出的时候便引来一片赞叹, 而那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审判的尊严圣地统治者阿努匹斯神190cm×96cm纸本2010年
胡宁娜自己说她每天早晨起床的一个习惯性的工作便是坐在画桌前勾描, 任笔下线条翻飞, 内心十分愉悦地享受迷宫般线条蜿蜒滋生的感觉, 她坦言自己对于中国画中的线条情有独钟。也的确如此, 正因为她对中国画线条的迷恋, 才使得人们在她的巨幅《功课———体验“八十七神仙图卷”》前驻足, 无不被她连贯自如、严谨有序、行云流水般的白描线条所震撼。《功课———体验“八十七神仙图卷”》是胡宁娜给自己设置的一个难题, 《八十七神仙图卷》本身就是至今存世屈指可数的中国古代重要艺术瑰宝, 原作纵30厘米, 横292厘米。画面以道教故事为题材, 纯以线条表现出八十七位神仙出行的宏大场景。而此次胡宁娜决定将原作放大40倍, 达到长18.7米, 高2.04米, 这既是对传统经典的致敬, 同时也是检验了自己的基本功与古意新识的能力:由于放大之后需要对各处细节进行考据, 尝试修复和明确历代摹稿中的不确切和模糊之处足足花了她一年的时间, 祥云翻卷的来龙去脉和繁琐的华盖持幡, 从头饰发型到长袖配饰的梳理, 对八十七神仙相互间的组合节奏的把握都是专业性很强的技术挑战;而在鸿幅画卷上进行线条的塑造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更是“过足了瘾”, 可以尽情发挥自己在拉长线条方面的兴趣与特长, 其中包涵了大量作者对作品的理解性和造型的把握性, 经典的竖线条繁砌成纯粹到极致的震撼视觉冲击感, 是不能含糊又不可藏拙的技艺大展示。
敦煌的影响还流淌在她的其他作品里, 比如主题性创作《劳动者的光辉》与《嘿!安塞的腰鼓打起来》。这两幅作品尺幅千里, 气势宏大, 尤其是壁画式的构图让画面上的众多人物以扑面而来的架势直接面对着观众, 那浓艳的土红色, 也让人有种内心蓬勃之感, 线条与色块, 在画中恰到好处的融合, 前者偏向几何式构图, 线条也近乎几何感, 而后者则以蜿蜒曲折的线条配合腰鼓舞的动作夸张与情绪吐露, 密处密, 疏处疏, 疏密自有一种妙处。
线条与设色, 是胡宁娜画作的两个鲜明特点, 而在胡宁娜看来是中国画的底线, 无论身处什么样新鲜的环境, 她始终告诫自己要守住底线, 坚决不做减法, 相反, 要把这两个特点放大、生发、繁荣、充实。
太阳穿越天空女神努特的灵法9 7 cm×132cm纸本2010年
家园的记忆192c m×176c m纸本20044
家园的记忆192c m×176c m纸本20044
对胡宁娜艺术创作产生重要作用的还有2005年她参与进去的“中国画·画世界”活动。2005年下半年启动的“中国画·画世界”艺术活动由南京博物院策划, 民营企业家投资, 吸纳江苏最具创作实力的中青年画家参加, 计划分10年完成, 每年组织几位画家到两三个国家采风写生, 回国后即投入创作, 每年举办专题展览, 出版画集, 最后精选若干优秀作品到全国各大城市巡回展出, 以展示中国画艺术语言形式开拓与发展的巨大潜能。胡宁娜正是在2006年初应邀参加了“中国画·画世界”第一次出国写生活动, 奔赴南美洲写生采风。地处热带地区的巴西, 带有原始野性的风土人情, 令她激情澎湃, 如逢知己。在后来的活动中, 她又跟随团队游历了更多的地方, 从古埃及法老的神秘、古印度的朱砂掌、西班牙的荒诞诡异、希腊的神圣雕塑及瓷瓶绘画、英伦的矜持精致、法国的奢华绚丽到意大利的雄伟热烈, 东西方的文化符号紧紧地吸引着她的眼睛与心灵, 触发着她时刻准备着迸发灵感的神经。马鸿增先生曾这样评价胡宁娜的异国风情题材作品:“胡宁娜艺术新风的成功还有另一层意义, 那就是针对‘中国画如何表现异国风情’的课题, 提供了一种新的解答方式。……如何准确理解不同国家的地域特征和文化背景, 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国人的精神风貌?如何根据不同的风土人情而运用不同的绘画语言形式?又如何在异国题材中展现中国画家的个人风格与独特感受?这些都很有学术价值和实践意义。”
当然, 画世界活动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一批批美轮美奂的“弗拉门戈舞”“阅兵式”“假面舞会”“埃及壁画”等等题材的成熟作品, 异域风情的考察同样影响着她传统题材的创作。当她在梵蒂冈看到中世纪的宗教油画是如此缜密严谨、庄严华丽的时候, 她的眼前竟然又浮现出观世音菩萨的形象, 繁荣华盛的极乐世界画面, 密集穿插和错落有致的线条飞舞, 典型标志性的敦煌色彩……这些都使得她在后来的创作中更坚定了制作恭绘华贵雍容的观音菩萨图的执着, 这制作过程甚至已成为她的一种享受。可以说, 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因子或是美学元素, 已经印在胡宁娜的脑海之中, 在她的绘画实践中将永久地进行碰撞与产生共鸣。而不同洲际、不同国家的文化经典同样也在以图式的方式影响着胡宁娜对于绘画创作的判断, 在画英国的时候, 她选择采用较为缜密的线条与设色, 而在画埃及时, 她又使用略带古拙与生涩的线条和矿物颜料, 等等, 随类赋彩、应物象形在这儿得到了很好的实践。
对以敦煌为代表的中国传统与对以梵蒂冈为代表的西方经典的深深眷恋, 在我看来是一种信仰, 就是胡宁娜作为一个画家来说的一种敬畏之心, 唯有信仰才能使人完整, 也只有信仰, 才能让艺术变得高尚华贵;多年来, 胡宁娜始终坚定一个信念:一旦回到画案前, 就开始了对自己从规矩敬畏到无畏自由的检验, 如何寻找属于自己的平衡点?如何“带着镣铐跳舞”?这种理性的制约和感性的释放才是真正的自由守法者, 更显一份自性和从容。在传统法度的基础上, 胡宁娜始终无法摆脱自己内心那份固有的坚持, 或者说是一个原初的理想, 她那由写实转换而来的浪漫, 由工笔重彩转换而来的彩墨写意, 由稳重文静转换而来的奔放灵动, 得到越来越多的激赏者和艺术知音, 然而她的“故事飞毯系列”“梦幻系列”这类饱含新奇想象力与美妙神秘感的作品却最为她自己所喜爱, 尤其是她的三联画作品《记忆之门》, 更是给我们拉开了她内心的大幕。
《记忆之门》画的是胡宁娜的人生积淀与最初的梦想, 是她在随机的过程中选取的元素却又是她长年积累下来的速写与记日记的习惯的图绘式显现。她陆续地积累了自己都惊叹的大量资料, 根本无法分类, 因为不成系统:五花八门、古今中外、画册图录、报刊照片、日常琐事、舞台表演、路遇趣闻等等, 毫无主题可言, 但厚厚实实大小不一的本子已是剪贴勾画的满满当当, 大量的形象信息贮存在她的百宝箱中, 平日也许并不时常翻阅, 但偶尔再看时, 却常有一个瞬间让人振奋激动起来, 顺势会挥笔呈现出一幅毫不相干的画面来, 这是一种意外的惊喜, 不期而遇似乎又没有关联的启示, 反而能够给作画带来兴致盎然与生机勃勃。《记忆之门》是一件绢本作品, 古铜的底色加上金色与靛蓝色的点缀, 显得格外堂皇, 画面中满陈的图像元素互相之间既有关联又仿佛各自带有情节般的顺序展开———现代与传统、人物与动物、机器与植物、交响与画幅之上。
胡宁娜说自己虽然四十年间一直为生活、工作、事业所奔忙, 但内心一直没有放弃对于艺术之美最初的追求, 她并不擅长更不热衷为自己的绘画说话论理, 也并不愿意给自己做流派和主义的归类, 更没有旗帜鲜明的理论主张。她一直将绘画当作完全个体独立完成的艺术创作, 是一种内心的感受加专业的训练实现的完整的绘制, 只要能呈现出一幅幅自己满足又能赢得观众共鸣的作品就是极欣慰和愉快的过程。她对待艺术的态度是简单直接而奔放的, 坚持认为绘画必然要画入画之物, 从形式感上而言一定要给人美好的享受, 这是绘画功能最基础的设置。而她在各个场合的装束和看似随意实则悉心考虑的佩饰, 其实也是一种对自己的要求。“对于一个艺术工作者来说, 我认为这是一种个人修为的体现。”她这样说。
作为专业创研单位的领导与专业画家, 胡宁娜也毫不回避自己的职责和义务, 坚持人物画创作为重大主题创作服务, 《姑苏杨梅飘香时》《寒窑中的生旦净末丑》《拉贝日记》, 都留下了她作为艺术工作者、美术创作者的拳拳真情, 40年前作为江苏省国画院学习班学员来到画院, 她受到的是画院钱、亚、宋、魏老一辈艺术家的言传身教, 前辈艺术家的个人魅力、艺术修为、文化涵养都深深打动了她, 并使得她这么多年来在画院一直严以律己, 始终以一个艺术工作者的要求来规范自己。“我始终觉得艺术家承担了一种普及美教的社会责任, 艺术家需要通过自己的艺术作品传播艺术、传递美, 这是我们的本分;但除此之外, 我们还要通过自身的风格符号去起表率作用, 始终把握社会的艺术脉搏, 有社会责任感, 在公众场合注重仪态举止, 随时随地关注文化动向, 掌握文明发展的规律。并且要把艺术事业作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把艺术融入生活的哲学中。”她在很多场合如是说。
希腊印象传统换岗仪式组图———高贵的仪式伟大的名族70cm×48cm纸本2007年
桑巴舞147c m×69c m
在2016年11月举办的《胡宁娜·协奏曲》展览上, 胡宁娜用“引子”“展开部”“再现部”和“尾声”四个部分影射传统、创新、东方、西方等各种文化因子在其创作中的相互碰撞和相辅相成, 为观众展现了她从事专业美术创作40余年的整个发展历程, 令观众在画作之外了解到了一个异常丰富与多彩的胡宁娜, 她充满想象力与执行力的件件佳作, 就像一部宏大叙事的文学作品, 构思精巧, 情节紧凑, 又如巴洛克时期的协奏曲, 彼此勾联, 相互映衬, 胡宁娜用她的作品向自己的观众诉说艺术的故事与美的激荡。
解读胡宁娜其人其画, 并不容易, 她个性奔放、爱憎分明、思路直率, 时不时还有些小幽默, 但执拗起来也是异常坚决;作为专业创作单位的主管业务创作的领导、作为专业画家、作为一位女性, 她在每个角色里又各有特点;她号召力强, 人缘好;她创作欲望强烈, 笔耕不辍、甘愿沉淀、与画为伍, 作品数量之多与题材变幻之莫测, 让人惊叹;她爱美、欣赏美、善于发现美, 但却在作品里以盛大的雍容之气展现女性之美。这些都是胡宁娜区别于其他人的独特魅力。正因为这些看似矛盾又协调统一的特质, 正因为先天的巧合、际遇与后天的勤奋与胆气, 才促成了现在这样完整、成熟且自信的胡宁娜, 才呈现出她华美不失深沉、严谨不乏生动的艺术风景。
《化蝶般瑰丽绽放——关于胡宁娜的中国画创作》附全文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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